【刘柳】信使 第十一章

我后来一直在想,那句话是怎么脱口而出的。

 

柳刺史临终前特地嘱咐我说话婉转些,我这一路想了无数种报告死讯的方式,到头来却是这么简单、直白、不留余地。

 

也许我潜意识里是故意这么说的。

 

也许我是受不了他提到死者时充满希望的口气,受不了他描画一个不可能的未来。

 

刘刺史定定地站在当地。

 

我看着他,看着他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凝固在嘴角,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。

 

他带着那凝固的笑意问我: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我起身把书箱放到桌上,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放在旁边,对他说:“柳刺史已于十一月二十八日病逝,临终时命我将他的遗稿和遗书交予使君,请使君过目。”

 

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,我想就算我忽然失去了听觉,那寂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令人胆寒。

 

刘刺史面无表情,好像我刚刚告诉他的事对他来说像门外酒坊的生意一样毫无意义。

 

沉默半晌之后他忽然开口,语速很快,像有人在催促着他似的:

 

“我知道了——你一路辛苦了,下去用饭吧。我这里有些药物,你回去的时候给你们刺史捎去。你明天要走么?我给他的回信——”

 

他的声音像被刀砍断似的忽然消失了。

 

我看见他的眼神猛地闪烁起来,带着几乎是好奇的神情向周围张望,好像大梦初醒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

 

他看看我,又看看我面前的书箱和信,忽然缩了一下,像是看见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。

 

我终于笑出声来。这场面实在太荒唐太滑稽了。

 

我边笑边说:“使君,柳刺史死了,你听懂了吗?他死了,死了!”

 

他听懂了,我能看出来。他慢慢地坐下,身子忽地向前一倾。我以为他要晕倒了,但是并没有。他只是把脸埋在手心里。

 

片刻之后,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后面,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。

 

我记起幼时听祖父说过,北方有一种野兽,如果猎人捕杀了它的伴侣,它就会整夜哀号,直到天明时死去。

 

我想那种野兽看见伴侣倒在猎人刀下时,发出的声音也不会比我此时听见的哀号更加凄厉。

 

刘刺史抬起头,我看见了他野兽般赤红的眼睛。

 

我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。临出门时,我又听见了那可怕的哀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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